国际局势再起波澜，油价走向暗藏玄机

王海滨

中化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正高级经济师

近期国际油价波动加剧。9月底10月初，国际原油价格曾大幅下跌。在仅六个交易日里，布伦特油价就从每桶96.55美元下跌到84.07美元，跌幅接近13%。但是，10月7日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组织（哈马斯）与以色列发生剧烈冲突。之后至今，国际油价大幅反弹。国际政治对石油市场的冲击再次凸显。10月尚未结束，但布伦特原油价格涨跌幅超过2%的天数已远超过今年前九个月的平均数。2023年剩余两个月以及2024年，油价会否继续大幅波动？非常值得关注。

一、巴以冲突推涨油价

巴以之间几乎每年都会爆发多次冲突，但不是每一次冲突都会推涨油价。巴以都不是世界石油的重要生产地和过境地，因此巴以冲突本身不会对国际油价产生重要影响。只有在它导致别国石油供应大量减少后，才会推涨油价。

基本上只有在两种情境里，别国石油供应才会因巴以冲突而明显减少。第一种情境是为了支持巴勒斯坦，沙特阿拉伯等阿拉伯产油国主动减少石油产量，正如它们在1973年斋月战争里所做的那样。然而，由于50年来阿以关系的巨大变化等原因，这种情境再现的概率几乎为零。

另一种情境出现的可能性更大，那就是伊朗石油供应的减少。鉴于石油业对其经济的重要性，伊朗不会主动减少其石油供应量，但有可能不得不减少。减少的原因，大概率会是美国和以色列因伊朗参与巴以冲突而打击伊朗。

虽然其他事件（比如美国和以色列情报机构确认伊朗直接参与了10月7日对以色列的袭击）可能引爆美以和伊朗之间的对抗，但是最有可能的肇因会是巴以冲突在现有基础上的扩大和升级。冲突爆发至今，已经超过半个月。虽然黑云压城城欲摧，但是到现在为止冲突的范围仍然局限在加沙地带和黎巴嫩与以色列边界，而基本上只有在冲突范围溢出这两地后，市场才真正需要关注伊朗与美以发生冲突以及伊朗石油供应减少的可能性。

目前一些好战力量正在竭力推动冲突范围扩大和烈度升高，但是迄今试图平息冲突的力量仍占据上风。比如，美国总统拜登、德国总理朔尔茨、英国首相苏纳克、意大利总理梅洛尼等西方大国首脑纷纷飞往以色列，要求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不要升级冲突。结合各方面动向判断，近期巴以冲突急剧扩大、升级以及大幅推高国际油价的可能性较小。

二、拜登压低油价的意愿增强

在世界许多国家里，油价是重要的政治问题。在美国，则尤其如此，而在每一届总统大选前，油价对美国政治的重要性往往比平时更加明显，因为它直接关系到大量选票将流向何方。

自2021年1月就任美国总统至今，拜登在控制油价方面的成绩乏善可陈。在这33个月里，美国普通汽油全国均价的平均值为每加仑3.53美元，比美国历史上任何一位总统任期内的价格都高，包括比最近三任总统小布什、奥巴马、特朗普时期的平均值分别高65%、19%和43%。

图1 特朗普和拜登时期美国普通汽油和柴油全国平均价

Source: 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2022年6月美国普通汽油全国平均价曾涨至每加仑5.006美元，创历史最高。与之相比，目前已经便宜了很多，为每加仑3.576美元。但是对拜登总统来说，这仍然是一个危险的高价，因为在美国有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当油价涨到3美元/加仑时，美国总统就进入了危险区；涨到4美元/加仑时，美国总统就应该或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或者发动一场战争以转移注意力。”现在离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日只剩一年时间，而拜登连任的前景暂时不明朗。拜登尤其需要通过各种办法降低油价来减少选票流失，以增加其连任的胜算。

在压低油价方面，拜登能打外国牌，也能打本国牌，但他手里对内对外都没有一副“王炸”，打压油价的效果可能有限。

近期拜登想打的外国牌主要是沙特牌和委内瑞拉牌。

近年来美国、沙特和以色列在酝酿一项“世纪协议”，其基本内容包括：美国向沙特提供先进武器，同意沙特发展民用核能、给予沙特最高级别的安全保证；沙特承认以色列，并增加原油产量以获得拜登政府和美国国会的好感；以色列从巴勒斯坦占领区撤军。2023年三方谈判进程加快。有报道称到2024年，三方将最终签订协议。然而，10月7日巴以冲突爆发后，巴勒斯坦问题的重要性再次凸显，沙以关系的改善大概率将推迟，沙特原油增产的可能性也突然下降。看来，拜登打压油价的沙特牌暂时打不成了。

拜登也在试图打委内瑞拉牌。《华盛顿邮报》2023年10月16日报道，美国与委内瑞拉已达成协议，美国解除部分对委石油制裁，而委内瑞拉同意2024年举行“受国际监督的竞争性总统选举”。 10月17日，委内瑞拉政府和反对派在巴巴多斯举行的新一轮谈判中同意，总统选举将在2024年下半年举行，双方将为选举提供保障。10月18日，美国财政部宣布，作为对委政府与反对派达成政治协议的回应，将解除对委内瑞拉的部分能源贸易制裁。如果一切顺利，委内瑞拉原油将加快回归国际原油市场，进而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驱低油价。

然而，委内瑞拉的石油储量虽居世界第一，但是其石油工业多年来饱受打击，目前千疮百孔。“病去如抽丝”，即使制裁全部取消，委内瑞拉石油产量和出口量的回升也会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对拜登政府压低近期油价的努力，会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打压油价，拜登还可以在国内打释储牌，但是其阻力会很大。在过去不到三年里，拜登释放的战略石油储备数量已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位美国总统的释放量。从2021年11月23日至2022年3月31日，在短短四个多月内，拜登三次宣布释放战略石油储备，数量分别为5,000万桶、3,000万桶和1.8亿桶。拜登就任总统时，美国战略石油储备数量约为6.38亿桶，到2023年7月14日减为约3.47亿桶，减少了约2.91亿桶，并下降至1983年8月以来最低水平。

 

添加图片注释，不超过 140 字（可选）

图2 美国战略石油储备数量

Source: 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拜登能不能在2024年11月大选日之前继续释储呢？

首先，美国政府的确有进一步释放战略石油储备的较大空间。

截至2023年10月13日，美国战略石油储备数量超过3.51亿桶。假设美国决心保持不低于90天原油净进口量的战略石油储备，鉴于2022年美国原油净进口量为271万桶/日，所以其储备量只需不少于2.43亿桶。据此，美国政府在当前基础上仍可继续释储1.08亿桶。

 

添加图片注释，不超过 140 字（可选）

图3 1910—2022年美国原油进口量、出口量和净进口量

Source: 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但是，拜登政府如欲继续释储，会面临共和党的反对。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拜登宣布将以空前力度释储，共和党考虑到释储有正当理由，并未过多阻拦。但是，如果未来在没有发生与俄乌冲突同等量级的大事时，拜登政府提出再次大规模释储，难免会被共和党议员指责为试图影响选情，并且必定会遭到极力反对。

三、利多利空因素谁更强？

目前的国际油市，一方面中东冲突等因素在推涨油价，另一方面美国总统越来越卖力打压油价。油价利多利空因素都很强大。多空激烈交锋，油市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会上升。

这与前几年的差别较大。

比如，2017年至2020年特朗普任美国总统时期，美国压低国际油价的意愿和能力总体很强，“欧佩克+”则基本上处于被动防守状态，市场看空情绪浓厚。首先，当时美国页岩油气开发狂飙猛进。美国页岩油生产商表现出强大的“野蛮成长”能力，并对“欧佩克+”的石油政策产生强大的抑制力。其次，当时特朗普总统从其胜选考虑出发，抑制油价上涨的意愿较强。当原油涨破每桶60美元后，特朗普就会感受到威胁，并多次通过发推文等方式要求沙特等欧佩克国家增加石油产量。由于美国政企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2017至2020年国际油价呈现箱体波动：上有顶，一般不高于每桶70美元；下有底，一般不低于每桶40美元。当时油价的可预测性强。

2021年初至2023年前三季度，国际油价的可预测性仍旧较强。但方向与特朗普时期恰好相反。一方面，沙特等“欧佩克+”国家政府出于其政治、经济利益考虑，减产提价的意愿进一步增强。另一方面，美国页岩油气开发商的活力下降，导致美国原油产量增长变缓，对“欧佩克+”的制约力大幅下降。另外，除了俄乌冲突爆发后油价猛涨的特殊时期外，最近三年拜登总统打压油价的意愿总体不强。结果，2021年初至今，国际油价昂扬向上，可预测性也强。

然而，从现在至2024年底，国际油市的不确定性将明显上升，油价或将上下剧烈波动。主要理由包括：一方面，中东是世界石油核心地区，中东动荡加剧，可能会对国际油市产生不一定很剧烈但会较持久的影响。此轮巴以冲突已经触发中东政治棋局的连锁反应，即便和平的力量始终占尽上风，短期内冲突的余波也会难平。另一方面，随着选战日趋激烈，拜登总统压低油价的意愿和过去三年相比将明显增强，这意味着拜登政府将想出各种办法来打压油价，虽然它们不一定总能管用，但将对市场情绪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2023年前九个月，布伦特油价涨跌幅超过2%的交易日，月均只有4.6天，而10月还没有结束，布伦特油价涨跌幅超过2%的交易日已经达到7天。国际油市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明显增强。而这种新变化很可能将持续较长时间。针对油市新业态，业者需要提高警惕，积极应对，有效管理风险。